郑阳
2023年的国庆档期，注定会因为两部电影的上映而被赋予特殊的意义。张艺谋和陈凯歌两位优秀的第五代导演将在此期间推出各自的新作，展开一场期待已久的《华山论剑》。
作为第五代导演的重要代表，这是张艺谋与陈凯歌近40年创作生涯中首次同期“相遇”。往年的《我和我的》系列中，陈凯歌担任《我和我的家乡》的总导演，张艺谋则担任《我和我的家乡》的总制片人。两位导演在同一个系列影片中担任不同的角色，可以看作是完成了一场跨越距离的艺术对抗。但由于立场的差异，很难形成直接的比较视角，因此并没有引发更多的讨论。今年国庆期间，张艺谋的《坚如磐石》与陈凯歌的《志愿军：英雄出击》的直接碰撞，打响了第五代导演之间的首场“德比战”。
事实上，当张艺谋和陈凯歌的电影再次重叠在银幕上时，确实给人一种久违的熟悉感。在很多国人的记忆中，张艺谋、陈凯歌的作品早已代表了中国电影艺术的最高水平。尤其是世纪之交20年来，他们以其创新的图像语言、大胆的色彩运用、大胆的题材探索、深刻的社会文化分析、独特的叙事手法，逐渐开始受到观众的关注。影片背后的个人导演。风格和想法。第五代电影人带着一种“电影男孩”的勇气和探索精神进入电影界。以张艺谋、陈凯歌为代表的第五代电影人可以说是中国电影“电影作者论”理念的中流砥柱。该领域的早期实践者和传播者。 “电影作者论”强调导演在电影创作过程中的核心和原创性，将导演视为电影真正的“作者”。通过这一理念，张艺谋和陈凯歌不仅展现了他们独特的电影语言和创作态度，也推动了中国电影创作和导演角色的深刻反思和深度转变。
“一场漫长的决斗”
从更广阔的历史时间来看，这次国庆赛事并不是两人第一次较量。在近40年的创作谱系中，陈与张似乎一直保持着某种相互竞争的态度。决斗”一直在进行。
陈凯歌的长篇小说处女作《黄土地》从现代革命历史的微观层面采用了不同的叙事视角。事实上，它利用“黄土”这一古老的文化符号来探讨新的革命意识与传统文化的激烈碰撞。张艺谋在担任《黄土地》摄影师后推出了导演处女作《红高粱》。在这部影片中，抗日战争成为表达世俗欲望的叙事背景。这种竞争意识甚至体现在两部电影片名中“黄”与“红”的对比色上，似乎诠释着对第五代诞生的热情，象征着家乡。 “土地”和“高粱”作为寻根的象征，似乎在他们的创作中标志着不同的主题。此后，他们分别通过《霸王别姬》和《活着》表达了对特定历史时期个体命运的关注。陈凯歌用戏剧化的叙事和情感的渲染来展现人物的悲惨命运，而张艺谋则用了更为平实的叙事。展现了社会变迁中家庭的生存状态。
在讨论传统价值观时，他们用《英雄》和《荆轲刺秦王》重复了中国传统“世界观”中忠诚与权威态度的微妙平衡，《与你同行》《单骑》为千里之行”在一定程度上构成了艺术的呼应。两位导演通过不同的视角和情感处理，探讨父子关系中的默契和牺牲，以及父爱的力量和温暖。
从更宏观的产业拓展来看，张艺谋和陈凯歌以不同的方式为中国电影产业的国际化和创新做出了贡献。 —— 张艺谋的《十面埋伏》通过国际合拍片和跨国制作探索了中国电影业。国际市场的可能性；相比之下，陈凯歌的《无极》通过聚集中日韩一线明星和制作团队，为电影行业的跨文化合作模式提供了实证研究素材。从迄今为止的产业合作来看，仍然具有启发性。
摊牌？对手其实是我自己
第五代导演的出现标志着20世纪80年代初中国电影的一个重要时刻。在这一历史阶段，电影的关注点逐渐转向“电影语言的现代化”，主张电影与传统戏剧的“离婚”，探索电影媒介本身独特的表达可能性。在那个革新旧观念、尝试新表达的时期，第三代、第四代、第五代导演同台展示了他们对电影语言的新理解，体现在画面的流动和光影的相互作用中。
尤其是第五代导演，他们的年轻和敏锐的洞察力，使他们在探索中展现出前所未有的前卫精神。他们大胆追求创新，勇于标新立异。他们的电影语言呈现出独特的“表达与意象”，与第四代导演的纪实倾向完全不同，呈现出鲜明的艺术方向。某种程度上，正是第五代导演的进取精神成为了当时许多影评人和电影创作者评价和追求的理想标准。这也使得老一辈导演成熟的风格相比之下显得更加保守，以至于著名导演谢晋也没能逃脱被贴上“老模式”标签的命运。
奥地利著名心理学家阿尔弗雷德阿德勒曾明确表示：“快乐的人用童年来治愈自己的人生，不快乐的人用一生来治愈自己的童年。”虽然我并不完全同意这一点，但它确实揭示了每个人以不同方式回应自己过去的过程可能会持续一生。如果把这个视角运用到导演的创作生活中，我们就能深刻洞察张艺谋和陈凯歌是如何应对出道时所面临的困境的。尤其是在他们当前的工作中，这种应对的意义更加凸显。
张艺谋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摄影系，因此他的作品往往被认为在摄影和色彩表现方面较为出色。比如，在《黄土地》的摄影实践中，他将地平线抬高到画框之上，甚至溢出到画框之外，表现出独特的视觉张力；而在《英雄》中，他通过色彩叙事和象征体系，诠释了一个宏伟的古代政治舞台，与细腻、冷静和热情并存；转向《影》，他用黑白的对比来表现简单而压抑的气氛。此外，他的多幅作品（包括北京奥运会开幕式）所展现的“张氏美学”，凸显了他在摄影方面的创造力和独特的艺术感悟。甚至在演艺领域也取得了一定的成就。 1987年，参演吴天明导演的《老井》，获得中国电影史上首届国际电影节“最佳男主角”奖。不过，当时对张艺谋作为导演的评价似乎并不如他在摄影和表演领域取得的成就那么辉煌。尤其是十多年前他执导的《三枪》上映后，口碑彻底崩塌，权威媒体甚至严厉评价其“庸俗”。当时人们甚至开始质疑张艺谋的电影叙事能力。因此，我们可以观察到，张艺谋近期的高产出似乎伴随着一种迫切的想要证明的愿望。 《悬崖之上》《满江红》《狙击手》以及最新的《坚如磐石》，都回归到了电影叙事的核心。元素——“悬念”。这些近期作品所展现的是一种质朴而鲜明、纯粹而热情的美，而这种美的美来自于场景调度和叙事的巧妙安排。同时，他们也回答了出道以来一直困扰他的问题：“张艺谋真的有成为一名优秀电影导演的天赋吗？”
与张艺谋倾向于通过影像直接表达情感的丰富性相比，陈凯歌的电影继续渗透着“意识形态”的底蕴。大多数主题实际上隐藏在文本深处，需要更复杂的解释系统才能理解。理解—— 有些电影甚至需要有别于常规的专门设计的解读系统来促进理解，比如至今仍有争议的《无极》（顺便说一下，陈凯歌在2005年电影上映时曾说过，“没有人能十年后就明白了”）明白了”）。又如《道人下山》。影片用简单的故事情节试图展现丰富而沉重的主题：传统与现代的交融、个人实践与社会责任、物质与精神的平衡。但它的叙述却未能为如此深刻的问题提供足够的深度，使意义的标枪变得轻淡，偏离了寻求现代生活与传统哲学的交汇、探索现代社会内外和谐的轨迹。
有学者曾用“物化”和“心化”来指代第五代导演通过电影实现“视觉解放”和“思想解放”的两条路径。从文本的内外层来看，张艺谋显然更倾向于“物化”的方式来强化文本表层的视觉感染力；而陈凯歌更喜欢“情感化”的方式，力求加深底层文本的情感冲击。张艺谋强调其独特的传奇叙事和张扬的写意风格，而陈凯歌则注重哲学思辨的文化表达。因此，陈凯歌这种更加哲学化、强调个人表达的影像范式很容易与主流话语产生较大距离。 《黄土地》在国外受到的赞扬，被解读为外国人用它来强调“中国的贫穷、软弱和无知”。他的《霸王别姬》、《风月》等影片或多或少都遇到了类似的问题。因此，在主流叙事框架内逐步探索更深刻的表达方式，成为他艺术探索的重要组成部分。继《我和我的祖国》、《长津湖》之后，在《志愿军：英雄出击》中，他力求将宏观、中观、微观多层次的叙事视角融为一体，实现了创作生涯的重要进步。
国庆电影中的第五代“巅峰之战”，其实与胜负无关。他们只是在与自己多事的过去“斗争”。无论这两部电影的票房和口碑表现如何，其更深刻的意义实际上标志着张、陈导演长达近40年的导演创作生涯中的一个重要锚点。更重要的是，它象征着第五代导演作为改革开放以来中国电影的重要一代的持续影响力和卓越的文化活力。
（作者为上海师范大学影视传媒学院副教授）